任何文化的内核都时时刻刻表现在当地的建筑美学之中
徜徉在巴黎鮮活而迷人的大街小巷中,很难想象它们曾在长达几个世纪的时间里都是昏暗灰霾,污秽遍地。事实上,直到19世纪中叶,巴黎的城市建设还停留在中世纪。
「臭味之城」
中世纪以来,巴黎的城市建设一直缺乏总体规划,每家每户都能随意建造房子。市中心街道狭窄,错综复杂,建筑物又高,阳光基本照射不进街区,即使在正午城内也很昏暗。维克多·雨果在《悲惨世界》(Les Misérables, 1862)中详细描述的1832年街垒战,就是以有着狭窄蜿蜒的街道以及许多污水池的巴黎为舞台展开的。
当时巴黎也没有厕所和下水道系统,居民们用自家院子作为厕所,粪便足能堆积到五层楼高。没有院子的家庭就从楼台窗口将污物倾倒到外面的街上,倒之前大喊三声“小心水!”(Gare à l’eau! )以警告下面经过的行人。当然,总会有人避之不及。街道中间有一条小水沟,看起来能让污水流出去,不过……
如果我们站在当时的巴黎街头,那么这座城市最让人震撼的,将不再是浪漫和自由,而是头顶和脚下的粪便。因为路上屎溺横流,一抬头,可能就有一桶粪便迎面扑来。
城市污秽不堪,人们的个人卫生状况也十分恶劣。受医学与宗教影响,当时的欧洲人以不洗澡为荣。根据法国历史学家乔治·维加雷洛(Georges Vigarello, 1941- )的调查,在路易十四(1638 -1715)统治时期,最爱干净的贵妇人每年也仅洗两次澡。而路易十四本人也要在医生的指导下谨慎地沐浴。
故此,高跟鞋和香水是巴黎人生存下去的必备武器。高跟鞋可以防止脚被粪便淹没,而香水可以掩盖不洗澡的恶臭。
随着19世纪工业革命的到来,外省农民纷纷涌入巴黎,市中心脏乱阴暗、拥挤不堪,居民生活环境非常恶劣,疾病飞速传播,霍乱在1832和1848年两次席卷巴黎。
福楼拜的作家兼摄影师朋友,马克西姆·杜·康(Maxime Du Camp, Paris, Vol. 5: Ses Organes, 1875)曾在他的著作中如此描述当时(1848)的巴黎:“越来越不适合居住。人口不断增加,铁路又在不断地运送来移民……那些腐臭的、狭窄的、错综复杂的小街巷禁锢着人们,令人窒息。卫生、安全、交通便捷和公共道德,所有这些都被其阻碍。”
为了使巴黎改头换面,1852年即位的拿破仑三世,即拿破仑·波拿巴的侄子站了出来。他任命奥斯曼男爵(Baron Haussmann, 1809-1891)主持1852年至1870年间的巴黎大改造(Transformations de Paris sous le Second Empire)。奥斯曼对他受到的政治上的反对和财政上的限制置之不理,坚持拆毁了污秽的巴黎中世纪街区。
「光明之都」
这次改造涵盖了修建宽敞林荫道、大型公园和广场、城市地下排水系统以及向巴黎城郊拓展等巨大工程,极大地改变了巴黎的风貌,具有很强的前瞻性,基本奠定了巴黎单中心、放射状交通网、主轴线与塞纳河平行的城市格局。
为了形成一个整齐划一的建筑群,保证街景水平线的连续性,奥斯曼还严格地规范了道路两侧建筑物的高度和形式:建筑的高度必须与道路的宽度成比例,一般在12至20米之间,最高只有七层。整齐的白色砂岩外墙,精致的铁艺阳台,开阔的落地长窗,屋顶倾斜以增加视觉面积,都是奥斯曼式(style Haussmannien)建筑的典型特点。时至今日,这些奥斯曼式建筑占巴黎所有建筑的60%。
大改造使巴黎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,正是在这一时期,印象派的画家们渐渐崭露头角。莫奈所画的蒙托哥大街(Claude Monet, La Rue Montorgueil, 1878),描绘了庆祝第三届世博会召开的热闹光景,巴黎的街道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中,市民的欢愉之情随着无数的国旗飘扬。
画家们也常用奥斯曼建筑的明亮房间作为他们的画室。巴齐耶就曾得意地描绘了自己那间洒满阳光的画室(Frédéric Bazille, L’atelier de Bazille, 1870),在高至天花板的挑空落地窗前,巴齐耶向莫奈和马奈展示自己的绘画,雷诺阿也坐在楼梯下面。
无论是对艺术家还是对旅人来说,「光明之都」巴黎都是最棒的城市了吧。